二稍

三十而立,十五半蹲

1.

 

云深不知处的山风有些凛冽,顺着没闭严实的窗户缝溜进来,一下一下撩得人打颤。江澄忍不住缩了缩脖子,迷迷糊糊的往旁边拱了拱,靠着那处温暖满足的哼了一声。

然后很快清醒过来。

身上的衣服穿的很规矩,身下这张床也没有什么机关,就连身边睡着的这个人,看起来也是同样的毫无异常。

可是这些加起来,就已经是最大的不正常了。

不管是云深不知处的客舍,还是这个十几岁的魏婴,都让江澄觉得脊背发凉。是梦吗?如果是梦未免也太过真实,可如果不是梦,那该怎么解释已经三十七岁的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。

魏婴似乎睡得很熟,即便江澄方才闹出了一番动静都没有将他惊醒。江澄忍不住伸手过去碰,却又在将触到的时候猛地把手缩回来,想要试探又害怕试探,怕魏婴一碰就消失,也怕魏婴是真的就在这。

 

他和魏婴,早就不是能同睡一张榻的关系了。

 

江澄用手去捂,却发现料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。

自观音庙之后,那颗金丹就一直隐隐作痛,脾气上来的时候还会直接来个突袭,扎得江澄当场失态。

莲花坞的医师说是忧思过重,江澄自己认为是这金丹见了魏婴不安分了,可到底是什么缘由也没人说的清。江澄就这么一天天的疼着,一天天的熬着,疼到想起魏婴都只是心口麻木,熬到金凌在金家站稳了脚跟。他才终于决定培养一个接班人去过几年逍遥日子,离开那个到处都能瞧见魏婴的莲花坞,也离开那群随时都在谈论着魏婴的人。

可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出莲花坞的门,就被猝不及防的疼痛疼晕了过去。

再一睁眼,就成了这副光景。

若是他大难未死,那该是身边守着金凌。若是他被魏婴的金丹累死,那该是去往地府投胎。怎么都不该,是回了过去,又重新跟这作孽的躺到了一处。

 

这算什么报应?江澄想不明白。

 

魏婴似乎是要醒了,吸了吸鼻子,又用手揉了揉眼睛,然后往旁边一翻,快速又准确的箍住了江澄的腰。这套动作他见识过无数回,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记得这么清。魏婴的每个小动作代表着什么意思,他好像都明明白白。

刻骨又铭心,可恨又可怜。

魏婴早就往前走了,他却在即将踏出一步的时候又被金丹砸回了原地。

江澄想,或许就是活该吧,因为即便到了现在,他居然还贪恋着魏婴怀里的这一点暖意。挣不开,也不想挣。

魏婴又哼唧了一会才睁开眼,贴着江澄慢慢爬起来,把下巴搁在江澄的颈窝里黏黏糊糊的开口,“你怎么起这么早,还没到上课的时辰呢?”

也不知这是来的第几日了,江澄强迫自己去思考着对策,尽力忽略那股颤栗。他想,他撒谎了,他还没有疼到麻木,那团血肉在靠近魏婴的时候,还在疯狂的叫嚣着。

魏婴见他不答话歪了歪头,半环着江澄把手从他指缝间交叉扣住,带着些疑惑问道,“怎么了?坐在这发呆,是这床睡得不习惯吗?回头我去聂怀桑那要一床被子来给你铺上。”

江澄还是不吭声,任由他在一边自说自话,心里默念着拒绝,身体却兴不起丝毫反抗。他孤独得太久了,在最初失去魏婴的那十三年,也在彻底失去魏婴的那三年。

 

“没事。”

 

他是做惯了这样装模作样的事的,并不担心魏婴看出什么,即便是他看出了,他也绝不会想到身边的人已经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。

他还是江晚吟,却也不是江晚吟了。

 

魏婴果真没再多问什么,又在江澄手心里划拉了一会,才翻过身利落的套好了鞋子,站在地上穿他的衣服。

“别发楞了,一会迟到了蓝老头准得说。”

江澄心想,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,蓝启仁说不说的,你哪里会在乎,你连我说的话都不放在心上。

但他还是依言穿戴整齐,跟着魏婴一块出了门。

走了一截就看见聂怀桑在前边的桥上站着,远远地瞧见他们就挥着胳膊打招呼,“魏兄,江兄!”刚喊完被身后的聂家弟子拉了一下,就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息了声,等到江澄和魏婴到了跟前,才又紧走几步凑上前来,“昨夜睡得可好?这蓝家规矩这么严,可把我给憋坏了,还是你们好,睡在一个屋夜里还能说会话,哎要不我也搬过去跟你们一块住吧,那床应该睡得下!”

“不行。”魏婴出言反对。

聂怀桑还不死心,“那我睡偏榻就行。”

“不行。”魏婴毫不留情的回绝,伸手往江澄肩上一搭,“我和江澄晚上睡的早,没工夫陪你说话。”说完还偏过头来问,“是吧江澄?”

江澄仍旧不理他,自顾自的往前走去,留下聂怀桑和魏婴在后头面面相觑。

“江兄这是怎么了?”聂怀桑一问出口就后悔了,魏婴的脸色看起来实在算不上好,明明昨天还勾肩搭背的跟他交朋友,怎么一觉起来就这样了?

“没事。”也不知道是回答聂怀桑还是说给自己听,魏婴说完这句就换了副笑脸追着江澄过去了。

 

江澄一路走过去,听着那些世家子弟闲聊也大概清楚了时间,准备拜师,也就是才刚到云深不知处。

“江澄!你走那么快做什么,等等我!”

江澄回头去看,魏婴跑得气喘吁吁,脸上半是埋怨半是嫌弃,“我都听你的话了没起迟,你还不等我,你看看这不都才刚到吗。”

“魏婴。”

 

聂怀桑赶到的时候,正巧看到江澄扎在魏婴怀里,魏婴拍着江澄的背,两个人死死地抱在一起。

“……”

什么情况?你们是在云梦没抱够还是昨晚上没抱够?一大早还要堵在兰室门口做这种事,虽然师兄弟之间搂搂抱抱也挺常见的,但怎么你们就能抱得这么让人不忍直视呢?

“魏……”

聂怀桑觉得自己这一声可能喊的不是时候,魏婴扭头看他的时候,那种不善几乎要实质化了。江澄倒是没说什么,转身就进了兰室,挑了个中间的位置坐那了。

魏婴坐在了他正后方。

 

江澄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就抱了上去,他明明在昨天都还打着跟魏婴死生不复相见的主意,明明在睁眼时还想着这辈子再无纠葛,却在看到魏婴冲他走过来的时候破了功。这还只是十五岁的魏婴,还只是那个会为他着急的魏婴,如果是天意如此,那他是不是也可以再试一试?

在魏婴向他走来的时候,去抓住他的手。

可到底……

“江澄。”

江澄正想到要紧处,感觉背后被人戳了戳,不耐烦的回头瞪了他一眼,“干什么!”

然后前方传来一声暴喝,“江澄!”

蓝启仁那张本就刻板严肃的脸上带着薄怒,手持卷轴指着江澄,“这家规你们都不去看,我才亲自复述给你们听,如此还不肯听吗!”

“……”

 

即便是当年初次求学,他也不曾当众丢过这么大的人,首次会面就留了坏印象,这蓝启仁怕是要改为盯上他了。这么一想,江澄突然觉得,纠结要不要跟魏婴重建友好关系的自己简直是猪油蒙了心,跟他在一起,就没什么好事。

“江澄。”

“你又干什么?”

“你方才罚站了这么久,肯定饿了吧,吃吧。”魏婴递过来一块布包着的点心,闻着有些甜腻,却极勾人食欲。

“哪来的?”江澄可不记得云深不知处有这东西。

“我昨夜翻出去买的。”

魏婴漫不经心的答着,江澄听得心头一跳,忙抓着他问,“昨夜?那你碰见蓝忘机没有?”

魏婴愣了一下,才说道,“没有,我要是碰见他我还回得来吗?”

江澄松了一口气,却又被魏婴盯得心虚,拿过点心就咬了一口,因咽得急了便偏过头去捂着嘴咳嗽了几声,也就错过了魏婴眼中一瞬间的探究。

 

 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

聂:虚假同窗情

 

评论(171)

热度(6263)

  1. 共574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